和固友一齐来北海道,有三分之一的团友是以前参加过的,和其他新人,也很快稳熟。
一路上有说有笑,最过癌的莫过于放纵自己。公路旁边一停下来,大家都不肯休息,往卖店中钻。有些大胃王,中餐刚吃过,现在又坐下叫一碗拉面;购物的看到紫色薰衣草HelloKitty娃娃,抱著不放;抽烟的同志躲在一边。
共同点是买雪糕吃,软的硬的,一路上吃个不停。北海道牛奶最浓最香,做起雪糕是好材料,又不是很甜,大家都很喜欢。
一面吃一面问我:吃了会不会发胖?胆固醇是不是很多?
我总是笑着:不会胖。我们吃的是最好的胆固醇,别人吃的,是坏的。
好像有点道理,大家放心吃。
小至七八岁,大至七八+,人人捧着一个软雪糕,在没有融化之前赶紧将它吃完。日本人经过,看得喷啧称奇。
到了温泉旅馆,大胃王们已忍不住,先在烧鸟店(烧鸟,日式烤鸡肉串)干掉几十串烧鸡。晚餐丰富,有烤活鲍鱼。吃过后也不运动,就往拉面店跑,来碗面豉汤底,但猪骨汤底还是最受欢迎的。怪事是大胃王们的身材还是那么菌条,胖子不多。
不要紧吧?我问。
少女们用我的话回答:我们吃的是最好的胆固醇,别人吃的,是坏的。爱泡温泉的团友,一到达,先浸一下。吃过饭,再一轮。第二天出发之前,泡个够本,三次是一定的,有的四次也不嫌多。
“不要紧吧?我又问。
温泉友也笑著:我们泡,没事;别人泡过,一定脱皮。
这一套哲学很管用。旅行时,不用白不用。用了,心安理得,何乐而不为?
傳尔地放纵自己,是清福。
日本人把卖小食的店铺叫成“小料理。这次我们在东京,得了一个新的经验,那是由朋友带去新宿区神乐厥的小料理,它的店名叫笠贵,铺面很普通,看不出什么苗头。
走进去,发觉里面很狭小,第一个印象是老板娘胖得占去店铺的大部分面积,她的圆形大脸露出顽皮又可亲的笑容。站在她身后的是她的独生女儿,也是小肥娘,十七八岁,人肥,但样子蛮好看。
这家店只做熟客生意,朋友来之前已打好电话,老板娘已准备好一叠秋天的和服,叫我们到浴室先洗个澡。
公众浴池是个垂死的行业,日本的生活水平已经非常高了,现在一般人家里都有冲凉房,浴室变得稀奇,笠妾的里面却有一家古色古香的。
我们只是来吃东西,洗什么澡?但是这个想法大错特错,在热水池里泡了一阵子后,饿火大旺。穿上那件宽宽的和服,浆得挺直的麻料摩擦着裸身,那感觉是多么清洁和舒服!
我们有秋田来的酒。老板娘说,最好是喝冰冻的!
朋友摇头,称冷酒易醉,还是烫热了的比较好。
我说喝冷的就喝冷的!老板娘命令。
好家伙,这老板娘真有个性,只好由她摆布,听她的话喝冻酒。一大口下喉,果然是甘醇,禁不住再注一杯。
老板娘看在眼里,满意地微笑。
接着她给我们一人一把小铁磨和一枝绿芥未茎,普通的店都是用粉捣的,但这里新鲜的料,而且还是即磨即食,真是高级。
菜不要太多!朋友说。
老板娘又不大高兴了
我已经饿得快要昏倒了:不要紧,多拿点也吃得下.
老板娘笑着去拿菜。朋友乘她转头,轻轻地说:这下子我们可闯祸了!第一道菜是海胆*(*,鱼卵)的“云丹。这是周作人先生念念不忘的东西,他写信给日本朋友的时候經常提起。
一般的店里,云丹是包在紫菜和饭团里的一小块,老板娘上桌的就是一大盒。另外的贝柱、鲑鱼子,等等,都是一盒盒的,原来老板娘生性懒惰,把在莱市场买到的海鲜原封不动地给客人吃。
云丹和贝柱的吃法是用紫苏的叶和紫菜包束,一包一口,直爽痛快。
再下来是虾,她取出活生生的虾在水龙头下冲一冲,一人两大尾摆在我们面前,还蹦跳个不停。我们要自己剥壳華酱油吃,细嚼后感到甘甜无比。
朋友酒喝多了,想要一杯冰水,向老板娘讨了几次,她装成没有听到,后来我又替他向老板娘说了一遍。
唱什么冰水k?冰酒不是一样!她大声地喊。朋友只好伸出舌头收口。老板娘的女儿看到了嗤嗤地偷笑。
后面的菜是一大盘块状的金枪鱼腹部toro、赤贝和柚子般大小的/M鱼,前两样是生的,/T鱼是煮熟的,每人各一盘。
我们已经有点不能动了,而且那只/T鱼又不切开,怎么吃?
用手撕呀!她咆哮。
真是怪事。印象中八爪鱼是橡皮一般硬的东西,但老板娘的軟得像鸡肉,一撕就开,我们从来没吃过那样柔滑的。
“现在应该喝点热东西了。老板娘说完给我们一人一杯茶,她的茶是用茶道的爆茶粉泡的,又浓又香。
那个酒喝得太多的朋友以为喝了浓茶会倒胃,就偷偷地走出门去,在近处的自动版卖机里买了一包牛奶倒在杯里面。
要不要再来一杯茶?她问。
大家都喝不下,摇头拒绝。
老板娘,朋友说,我想要一些饭吃吃。
我们不卖饭!她呼喝,好像被差辱,这么好的菜不吃,吃什么饭?
这时候,谁敢吭声?她的个子那么大,手上又握着刀。
还好她的僵情是假的,一转泼辣,娇滴滴地问:要用碗吃还是包紫菜吃?
包.包繁荣!朋友低声回答。老板娘叫她女儿到家里去拿。她过了一阵子才回来,手上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热饭,向友人说:吃吧,这本来是妈的消夜。我们感激地包著鱼片吃,肚肠中温暖,又是另一番滋味。
要不要再来一杯茶?老板娘又问,我们又摇头。她拉长了脸走开去。带我们来的朋友偷偷地告诉我:她丈夫死去后,她一个人经营这家店,也不请工人,辛辛苦苦地把她的女儿送去念大学。
这可真不简单,我们都敬佩她。她回来后再问:要不要再来一杯茶?朋友们正想要摇头之前,我抢着说:好,再来一杯!
我知道不听她的话她不会死心的,果然,她知道我们了解她的心意后,又开朗地笑了。
下次再来!她的语调是命令式的,又带威胁性。我们乐意地遵命。走远,回头,还看到母女俩站在门口相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