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段时间,朋友圈里晒的最多的美食,大概就是螃蟹。
一只其貌不扬的螃蟹,几乎贯穿整个人类饮食史。
鲁迅先生说: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,不是勇士,谁敢去吃它呢?”
其实这话说得并不准确,我们最早吃螃蟹的祖先可能不是人,而是猴子(古猿)。
螃蟹生活在水陆交错的地域,与灵长类高度重合;杂食或肉食的食性,让它体内累积着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积累;节肢动物的蛋白结构简单,即便生吃也容易被消化系统分解吸收;个体较小,无*,自卫能力弱,相较于大型哺乳动物、爬行类和鱼类来说,也容易捕获得多。
所以,在莽荒时代,灵长类已经是螃蟹的天敌。其他生物无从下嘴的坚壳,在灵长类面前,却可以轻易用石块、火这类工具搞定。即便到今天,东南亚的雨林里,依然生活着大量以螃蟹为主食的食蟹猕猴。
从这个角度理解,螃蟹是地球对人类的馈赠,是最适宜送上餐桌认真对待的食物。全世界的人类都爱吃蟹,几乎没有例外。
墨西哥湾沿岸的美国、墨西哥、古巴人用芥末酱淋石蟹钳,甜嫩可口;东南亚的泰国、马来、新加坡用辣椒、咖喱烹制青蟹或旭蟹,滋味丰厚;南北半球高纬度地区的北欧、阿拉斯加、智利、澳新等地喜欢就地取材,冰镇帝王蟹腿,充满嚼劲;北美洲西岸的加拿大、美国盛产珍宝蟹,水煮后膏肥脂满;西欧地区吃的是面包蟹,蟹如其名,像面包一样厚实的蟹肉,咬起来过瘾;日本松叶蟹其实就是雪蟹的一种,通常是一半刺身一半煮日式高汤,极其鲜美……
当然,吃蟹这种事,在美食大国中国是不会落下的。在全球已知的多种螃蟹里,中国出产的占到近五分之一。
而且,聪明的中国人,在烹饪螃蟹方面,演化出了最丰富、最多元的技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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撇开良渚文化、崧泽文化等史前遗址中发现的螃蟹壳不论。中国最早对于吃蟹的文字记载,来自于《周礼·庖人》中,描述周天子饮食篇目中的“青州之蟹胥”。
青州,就是今天的山东半岛;胥,就是螃蟹锤碎后的肉酱。按照《周礼》成书于汉代来分析,最晚在年前,螃蟹已经成了贵族餐桌上的精制食品。
到了《齐民要术》成书的魏晋时代,螃蟹已经有了蒸、炸、面拖、酒醉等各种烹饪形式。一种用糖腌渍保存螃蟹的方法更是被重点介绍。这种糖蟹,在后来数百年中,引领了中国人吃蟹的主流方式。
值得一提的是,《齐民要术》的作者贾思勰也是青州人。可见从汉代开始,一直到南北朝的五百多年中,山东半岛一直是蟹的主要产地。在那里,海蟹无疑是主流,而非淡水蟹。
但这种情况,已经在南方悄悄发生变化。
与贾思勰同时代的南方人刘义庆,在他的《世说新语》里,记载了晋朝名士弼柞饮酒吃蟹的诗句“左手持酒杯,右手持蟹鳌,拍腹酒穿中,便足俩一生”。
这种持螯饮酒,微醺快意的状态,很快成了当朝文人名士们的模仿对象。由此开始,螃蟹从简单的食物,上升到了一种生活态度的诠释者,在后来的多年中,几乎所有的中国文人士大夫,都一致将吃螃蟹,当作雅致的风尚。
值得一提的是,刘义庆是江苏镇江人;而《世说新语》描述的,也主要是是东晋与南朝*治中心建康、吴郡、扬州地区发生的文人轶事。这些地方,正是中国淡水湖蟹,也就是大闸蟹的核心产区。
可以说,千年来文人士大夫的口味与喜好,造就了大闸蟹在中国螃蟹群落中无与伦比的崇高地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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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唐开始,北方糖蟹和糟蟹的精致料理方式开始南下,与南方的湖蟹开始结合,生长出新的美味。
《隋书》里记载了隋炀帝驾幸江都,当地人向他呈送了糖蟹的故事。炀帝每次食用糖蟹之前,都要让侍从把蟹壳仔细擦干净,贴上金缕龙凤花云,美其名曰“缕金龙凤蟹”,可见皇帝对它的喜爱。
这里的糖蟹与《齐民要术》里的糖蟹已经有显著差异:用新鲜、完整的活螃蟹,吐净泥沙。把糖浆煮过,放凉,把活蟹放入糖浆中一夜。在干净的瓮中加入适量的醪糟和盐,取出糖浆里的螃蟹放入瓮中,用软泥封住瓮口。
事实上,廉价的砂糖制作技术,是唐玄宗年间,由印度或阿拉伯传入中国的。在此之前,中国人主要吃的糖是麦芽糖与蜂蜜,成本高企。所以《齐民要术》里的糖渍蟹,制作材料其实极其昂贵。
但隋炀帝吃的这种糖蟹,耗糖量就要低得多,且因为盐与醪糟的参与,口味也没有那么甜腻,想来应该是咸甜并重,还带着酒香。酒、姜掩盖了淡水蟹本来的腥味,突出了食物本身的清爽,很明显,这已经有现代醉蟹、姜醋汁蘸蒸蟹的风范了。
随着制糖技术的进一步成熟,到了唐中叶,蟹已经不是贵族的专享,越来越多地进入平民阶层的生活。诗仙李白则常光顾长安的胡姬酒肆,吃腻了西域风味的牛羊肉,就要吃螃蟹。他说:“摇扇对酒楼,持袂把蟹螯。”
吮蟹肉饮美酒,自然是快事一桩。不过从节令看,长安天气,只有夏季才需要“摇扇”,夏日所食之蟹,无论是江浙地区冒着酷暑送到长安,还是前一年窖藏的糖蟹,都显示了当时糖蟹的普及率与防腐水平已经达到相当的高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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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元之后,中国的文人士大夫文化一再达到了新高度。湖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,出现了大量咏蟹的诗词。
苏轼说:“堪笑吴中馋太守,一诗换得两尖团。”自嘲自己用诗来换螃蟹吃。*庭坚说:“海馔糖蟹肥,江醪白蚁醇。每恨腹未厌,夸说齿生津。”吃蟹吃到怀疑人生,为啥总吃不厌。
陆游说:“蟹*旋擘馋涎堕,酒渌初倾老眼明。”吃蟹吃到老年性白内障都痊愈了。
如此等等,不胜枚举。“镶金”“脂膏”“嫩玉”这类形容蟹*、蟹膏、蟹肉的语句,甚至成了宋以后文人诗词小品里的高频词。
明末清初的李渔,把吃湖蟹上升到了类似于宗教信仰的崇拜,他说蟹是他的命,每年湖蟹上市之前他就要准备好买蟹的钱,并称之为“买命钱”。而蟹的烹饪,不能煮、不能煎、不能加佐料、不能加配菜,只能蒸了自剥自吃。
在文人们前赴后继的不懈炒作下,到了清代,湖蟹的价格已经突破天际。《红楼梦》里,一方面不厌其烦描述公子和小姐们蒸蟹、持螯、饮酒、对诗的场景,另一方面又写了刘姥姥目睹大观园里一顿湖蟹宴的花费“抵得上穷人家吃穿用度一整年”。
相比于今天湖蟹的价格,其实清中叶更加离谱。看得出曹雪芹内心的矛盾:倾羡啖蟹之风雅,又厌恶标榜湖蟹之恶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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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文人士子自导自演培养起来的价格高启、取材单一,吃法单一的吃蟹恶习,也总归有终结的时候。
同样在清中叶,袁枚的《随园食单》里,已经出现了盐水煮蟹、螃蟹羹、炒蟹粉、南瓜肉拌蟹,乃至剥壳加鸡蛋的蒸蟹这些五花八门的吃法。
更可贵的是,《随园食单》出现了专门谈海鲜的篇目,虽然其中没有出现海蟹,但这已经颠覆了南北朝以来中国文人对水产“一湖二河三溪四海五塘”的排序,也打破了封关禁海数百年来,中国人对大海认识的陌生。
这固然与18世纪食物保鲜技术的突飞猛进、乾隆朝交通运输基建的完善,使得海产品走入更多中国人餐桌有关,但也与西方列强逐渐叩开中国大门有关。
从此之后,中国东部海域的梭子蟹、东南海域的青蟹、台湾海峡与西太平洋的花蟹(远海梭子蟹),在千年后重归中国饮食的主流舞台。顺带着,保留在浙南、闽东和潮汕等少数古代交通不发达地区的,诸如生腌蟹、鲟饭之类的饶有古意的吃法,也得以重登大雅之堂。
这不是历史的巧合,而是一个民族重新拥有海一样胸怀的必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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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个具有隐喻色彩的细节是,当西方列强以坚船利炮轰开中国大门,让海蟹重归中国人餐桌的同时,制霸中国饮食谱系千年以上的湖蟹,也悄悄爬上了长江上的某艘战列舰。
它们躲藏在逼仄暗无天日的船舱底部,悄悄地,没有护照地,踏上了奔赴欧洲的漫漫长路。
此后一百年中,中国大闸蟹经历了选种、繁育、水系泛滥的杂交后,已经不复原来的面貌。但人们很惊讶地发现,湖蟹在德国突然以入侵生物的姿态泛滥成灾。
这些中国大闸蟹的远房表亲们,有着青背、金毛、白肚的外观,依然保存着明清古籍上对优质湖蟹的描述。虽然滋味未必胜过阳澄湖,但无可挑剔的颜值,还是吸引了华人们的青睐。
德国人原本是不吃淡水生物的,没有天敌的湖蟹大多直接拍死了做肥料,或者放进粉碎机作为鸭饲料。但在目睹了华侨们的吃相之后,也动起了脑筋,甚至有白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来丢进烤箱焗——反正蟹壳是硬的不能吃,也不怕火力过头了烤焦。
由此可见,人类在吃蟹这件事上,总有类似的天赋。蟹肉、蟹*、蟹膏给人带来的愉悦,是其他任何食物都无法比拟的。
来看看面对各式各样的螃蟹时,中国各地人都是怎样料理的。
辽宁盘锦:蟹饭同炊
生在东北的江南大闸蟹
因为缺少文献记录,今天已经没人能说清盘锦的河蟹起源于何时。这种与江南大闸蟹同根同种的螃蟹,植根于黑土地的历史,也许最早能追溯到东北农业大开发时期。
19世纪中叶之后,清*府积弱,逐步放弃了对东北地区的边禁。朝鲜移民大批进入东北,并开始种植水稻。盘锦作为距离鸭绿江最近的沼泽地区,成了最早被开发的水田。
这几乎重演了东晋南北朝时期,北方移民进入长江三角洲,把大沼泽开发成水田的历史。
巧的是,盘锦又毗邻渤海,大辽河经由这片地区流入大海。这与长三角地区有着相当类似的适应洄游生物生长的环境。
也许,盘锦的第一只湖蟹是以太湖流域入侵物种身份进入的,但当地人却给予了足够的宽容,甚至还在水田里有意识地豢养。蟹为水稻捕捉虫害、疏松土质,并以排泄物提供有机肥;而水稻也给蟹提供丰富的饵料,这种共生,让盘锦早在日据时期,就成了关外的江南。
到了六十年代,辽宁人以“棒打獐子瓢舀鱼,螃蟹爬到饭锅里”来形容盘锦的富足。
和南方大闸蟹一样,盘锦河蟹最好的吃法也是清蒸水煮。北方人不擅烹饪水产,唯有盘锦河蟹,清蒸后蘸姜醋汁,可得真味。南方人来盘锦,当地人以这种吃法待客,足以让对方恍若归家。
也许是参考了北方人吃饺子“原汤化原食”的传统。盘锦当地常常蟹饭同锅而烹,下屉煮饭,上屉蒸蟹,到蟹飘香的时候,饭也熟了。与蟹共生的米,当地人称蟹田米,认为有饭里有蟹味。其实它的香气滋味,多半吸收了同锅的蟹味而来。
山东莱州:葱油大蟹
当鲁菜手艺遇上大海至味
莱州人把梭子蟹称为“大蟹”,但凡去过当地饕餮的人,都会觉得这个“大”字名不虚传。较大的昼夜温差、*河入海带来的大量营养物质,以及渤海湾天然冷水渔场的环境,都为梭子蟹生长带来极其优越的环境。
在莱州的海鲜市场里,最大的梭子蟹重达一斤半,这是连云港的*海梭子蟹、舟山的东海梭子蟹都无法望其项背的体型。
面对梭子蟹,胶东大厨也展现除了粗犷豪放的烹饪手艺。葱油淋,是最对得起莱州大蟹的做法。不用切,不用拆,整只大蟹蒸熟;再另起一口锅,把油熬到冒烟;最后拆开蟹盖,铺上葱姜,趁热淋上热油。
呲啦一声,充满了鲁菜风味的葱油大蟹,就是对秋天最好的奖赏。
四川成都:香辣蟹
螃蟹来到内陆后的待遇
对于爱吃辣的中国中西部地区来说,香辣蟹并非四川独有,湖南、江西、贵州都有此物出没。而且越来越有席卷餐饮江湖的气势。
在口味清淡的东南沿海地区人看来,用香辣处理滋味轻灵鲜美的蟹,总会觉得暴殄天物。但从食物发展的宏大历史观来看,被大众所广泛接受的审美,或许才代表了未来口味发展的趋势。
而众多的香辣蟹中,又以川菜的做法最为考究经典。
川式香辣蟹的选材不拘一格,但有一点,以蟹肉厚实者为妙。湖蟹个头小,蟹肉单薄,用来香辣炒,往往是调料充分渗入肉中,已尝不出蟹味,且吃不过瘾。
最好是个头硕大的面包蟹,用热油泡到断生后捞起斩件,再下辣椒粉、辣椒片和蒜蓉炒,最后撒一把芹菜碎。这样的香辣蟹油香四溢,镬气逼人。再来一瓶冰啤酒,就是川中夏夜最好的风景。
安徽*山:徽州醉蟹
江南醉蟹的鼻祖
江浙地区素有秋风起做醉蟹的传统,扬州的中庄醉蟹以微甜胜场;上海的醉蟹加了酱油,咸鲜滋味浓郁;苏州会拿六月*做醉蟹,这大概是每年可以吃到的最早的醉蟹,且苏式醉蟹很多是鲜醉,即做即吃,蟹肉蛋白质还未凝固,和醉虾一样呈半透明的胶状,味道绵长;杭州醉蟹酒香突出,且会加入干桂花,让蟹肉带着桂花香,这是两种季节限定最好的组合。
但大多数江浙人不知道的是,江浙醉湖蟹的风尚,最早也许来自长江、钱塘江和太湖上游的徽州。
明清时代交通不便,但徽州人仍前仆后继地涌入江浙地区经商卖物、科举做官。为了保证带来家乡食物的途中不变质,徽州人想出了各种各样的防腐手段。臭鳜鱼、毛豆腐,包括醉蟹,都来自那个时期。
徽州当然不比江浙,有大量现成的大闸蟹。但清澈的水质,也养肥了河溪里的小毛蟹。洗刷干净,用白酒、姜蒜、盐腌了,再密封好,可以保存两个月以上不变质。开封后蟹钳充盈了酒香,是很好的佐酒吃食。
醉蟹传到江浙后,讲究生活品质的江南文人们,嫌白酒味道太重,改用更温和的*酒,并按照本地口味,加入了糖、陈皮和花椒,让醉蟹的滋味更加丰富。久而久之,醉蟹本来仿佛的作用也被削弱无视了,加入酒,或许只是为了获得浓郁的酒香,杀灭细菌,以及还原唐宋之前生腌洗手蟹的风雅情致。
福建福州:螃蜞酥、八宝鲟饭
一座城里的山海盛宴
有人用山海盛宴来形容福州菜,陆上和海中的食材,在这里有着最好的碰撞。这话用在螃蟹上,尤其准确,也许福州是唯一能把淡水蟹和海蟹都做成本地特色的城市。
螃蜞是一种生活在闽江冲击平原的小型的淡水蟹,或许与天津紫蟹是近亲。福州有人用盐和虾油生腌螃蜞吃,黑色的蟹膏极鲜。但最普及的,还是螃蜞酥和螃蜞酱。
做法其实不难,螃蜞剁碎后,用白酒醉腌后,再和福州特产的红糟一起入油锅焙炒到香脆。最后加酱油、糖、五香粉拌匀就是螃蜞酥。
这是福州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小菜,佐粥尤其好。爽脆咸鲜的口感,与白粥的绵绸相得益彰,比腐乳酱菜好得多。
而螃蜞酱则不用炒,直接把腌好的螃蜞和红糟拌在一起,磨成酱就行。这是福州菜最重要的调味料,不管炒菜、还是点蘸,都有不输于酱油的重要价值。
如果说螃蜞酥和螃蜞酱,是福州人把小型的淡水蟹做出了花样。那么八宝鲟饭,就是福州人料理海蟹的至味。
鲟是福州人对青蟹的俗称。这种壳坚肉厚的大家伙,在东南沿海很多地方都有踪迹,尤以浙江的台州三门、温州洞头,福建的福州连江等地为佳。但多数青蟹都被拿来清蒸,作为酒宴中的上品大菜。
福州人在青蟹上的想象力突破天际,甚至有人拿青蟹与桂圆一起煲汤,作为老幼妇儿的补品,民间俗语说:“红鲟桂圆汤,营养胜人参”。
最福州人对青蟹最成功的演绎还是八宝鲟饭。
虽然与八宝饭仅一字之差,但八宝鲟饭的口味却与前者完全不同。做法并不复杂,只是费工夫,要用猪肚、鸭肉、火腿、虾米、花生、鸭肫、香菇、冬笋八种荤素食材,与糯米一起蒸。再覆切块的青蟹于饭上,继续蒸透。
最后浇上薄芡明油,蟹壳红亮,八宝饭颜色丰富、滋味多层,青蟹的鲜汁融入饭里,只这一道大菜,就几乎构成了从前福州人逢年过节的所有向往。
广东潮汕:生腌蟹
“*药”的威力
如果说江浙的醉蟹,是复原唐宋风情的高仿古董,那么潮汕的生腌蟹,就是真正的中国饮食活化石。
因为古代交通闭塞,东南沿海的很多地区都保留了生吃梭子蟹的传统。比如宁波的呛蟹、温州的江蟹生,但最精工细作的,还是潮汕的生腌蟹。因为很多人吃了一次还想再吃,有“*药”之名。
潮汕的生腌蟹,除了必要的白酒、酱油、姜片之外,还另加了蒜头、辣椒、香油、糖、陈皮和芫荽。腌渍时间虽然不长,但海蟹生活的咸水环境,与人体的淡水环境有差异,这就使得生吃的安全性高于江浙醉蟹。
潮汕人爱吃白糜(白粥),佐粥小菜被称为“杂咸”,而包括血蚶、虾蛄、梭子蟹、牡蛎、薄壳在内的各种生腌海鲜,是杂咸中最上档次的品类。
生腌的口感奇妙,半凝固状态的蛋白质吸入嘴,鲜嫩软滑,自动滑入喉咙,又咸又鲜的蟹膏刺激着味蕾,让人即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海风。
从此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广东广州:清蒸*油蟹
富到流油的天然炒蟹粉
*油蟹其实也是青蟹。它并不是青蟹亚种,而是某些青蟹仔,因为肥过了头,膏油积聚过多,无法完成重壳、脱壳的过程,少了一轮的发育的变异种。只有在珠三角极其适合青蟹生长的海域,才有较高几率出现这种青蟹界的“儿童肥胖症”患者。
神奇的是,这种变异蟹居然能存活下来,到了6-8月的产卵季节,它们爬上海滩,在猛烈的阳光照射下,它体内的蟹膏就分解成金*色的油质,然后渗透至体内各个部分,整只蟹便充满*油,蟹身呈现橙*色,甚至在蟹壳上都会有点点“油珠”,故称为*油蟹。
所以有人说:六月*是发育不良,*油蟹是病入膏肓。
早几十年前,*油蟹大多被人当成病蟹、杂蟹来看待,不配单独料理,可能会被食客投诉“膏散、漏油”,只能剔出来用做炒蟹或煲粥。
但九十年代后,以蔡澜为代表的香港老饕们开始撰文盛赞*油蟹的美味,价格一再走高。再加上“富到流油”的好彩头,击中了港粤地区无数人心底的梦想。到今天,当年的病蟹,已经变成与“发菜”一样的象征图腾了。
至于*油蟹的味道,膏肥脂满、*肉交织,当然会给人极大的满足。参考炒蟹粉的口感,基本大差不离。
从填肚子的价值来讲,螃蟹的作用并不大。但是从品尝、探索食物之美的过程出发,螃蟹的意义非凡。
所以,能不能善待餐桌上的螃蟹,是鉴定一个人、一个民族,是否有足够生活情趣的重要标志。
如林语堂在《吾国吾民》中所言:“我们吃蟹,出于爱好;我们也吃树皮草根,出于必要。”
来源:食味艺文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