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边的生活画面,定格了70后很多人的记忆。许多人生脚本,自水井起笔衍生;许多生活的家长里短,围绕在村头屋旁的井边流转。
两年前的某个*昏,我独自到老家剪一段安静时光,一茶在手,摘下口罩,空气是自由的。半晌,迎面走来一人,给我招呼,是久违的发小吴明是。聊了片刻,我问起他雕龙画凤木头老房子。“早拆了”,语调淡静无澜。
我惦着这座极具南国特色的老房子前的那口井。二十多年前,我和发小一起嬉戏在老木屋前。那时,发现屋前有井,往内窥视,水位颇高,打上一桶,清澈透凉,便来兴致,放下物件,迫不及待享受井水淋身的快意。一群青少年在井旁,次第把水往头上灌,从语调的急速飙高,不续费解便知地下水的冰凉,透心的快意,荡漾着各自的青春流年。如今井依然在,时过境迁,井口已被厚厚的水泥板覆盖,而我却没有了推开它淋浴的兴致与勇气。
我所在的村庄附近有一条溪流,乡居十几年余年,却不曾与井断缘。家中手摇井和自来水还没进村的年代,家家都有一口及腰的大陶缸,陶缸无水时探头入缸,可以把玩自己制造的回音,也未曾出现过司马光砸缸的桥段。陶缸,储存的是从村头担挑回来的净水,供饮食用。每日晨曦或者太阳西坠,水井旁或者青石板路上少不了挑水的人们,那道风景至今依然映入我脑海。其实,更多的是让苍生感悟了水是命根的至高无上的地位。如若天大旱,水位迅速下降见底,已经反照不出蓝天云影,忧虑跟着深邃了。我每天都不自禁地探看井底,但终究还是没了鱼的动静。
多年以后,家中摇井或自来水管入住村庄,通往水井的石板路已然被厚厚的水泥覆盖,扁担与木水桶双双退役,家里的那口陶缸却留在澡房里。我贪恋井水的清凉,闲时便打水入缸,在大暑天独享井水的天然凉,直到搬家。
还有,自来水的来临,终结了负责清理水井和护理石板路的被我尊为“公”的长者的使命。他耳背、性情温和,但嗜酒。他比我父亲还长十来岁,独自一人,有一餐没一餐地活着。逢年过节,父亲遇见他会邀约到家浅斟小叙。在微醉时,这位长者不吝把自己当反面教材,不断重复着两个话题:要好好读书,别像他一样不识字没出息;别嗜酒,酒掏空人身体,酒使人坏。我当即问他把钱喝光了,为何不戒?他听着,眼光蓦然灰暗,转瞬,只是咧着嘴傻笑。多年以后,据老父亲说,那位长者去世之前,总在埋着青石板的水泥路和水井旁徘徊,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清的喃喃之语,还敲坏一小块路面,抚摸着青石板……,父亲还捎了他井边的告诫给我:勤读书,别喝酒。
水井,是凝聚和积淀千年的文化情结,注定是很多人不可忘却的符号。背井离乡的人不会忘记:不知名的花开得鲜明的井旁,那人儿正架竹子,晒她的青布衣裳。”井边的生活画面,定格了离村远行人和村里人的记忆。很多人的人生剧本,自水井起笔衍生;许多生活的家长里短,围绕在村头屋旁的井边流转。随着社会极速翻转,存在几千年的水井曾经浑圆的意象,已经慢慢萎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句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