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我所爱，沙市早酒
文/图芒果君爷爷
何为早酒？简言之，即清晨饮酒。
以谷物发酵的蒸馏白酒自元朝始在中国流行。烈性白酒甘洌醇厚，或宴客或独饮；欢乐时伤感时，七百余年来伴随左右。觥筹交错，猜拳行令，日常之中司空见惯。饮馔无酒，何谈酒宴？很难想象没有白酒，生活是多么乏味。
有看官犯疑，白酒始于元？那元之前的宋，武松在山东阳谷的景阳岗狂饮“三碗不过岗”，醉得不省人事，难道不是酒？是的，那是无须蒸馏的*酒或者米酒，由淀粉转化为糖继而成酒，类似荆州的“伏汁酒”。
沙市，晨曦刚露的拂晓，芸芸众生仍在睡梦中。此时，街头巷尾的食肆已有头茬善饮者登门，碗中尤物当然不是甜如蜜汁的伏汁酒，那是宋以前的作派，古人米酒甜汁喝的荡气回肠，充什么好汉？当代早酒客，六十度烧酒最好。
“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”。李白以为喝酒须在人生欢快时，他怎知一千余年后的沙市，快活也好，背时亦罢，情绪丝毫不能左右早酒客的嗜好。日日雄鸡司晨即起，直奔酒肆而来，早酒客中的坚定主义者无愧于斯。
清晨，烈酒，很难想象两者会在清早碰撞，这种外埠闻所未闻的饮馔习俗，在荆沙实在过于平常。早上推杯换盏，往往令异地客人诧异瞠目，荆沙人却不知客人诧异何来？“喝点早酒有何大惊小怪的，莫名其妙。”是啊，早酒习俗延续多年，如同粤地早茶一般。只是早酒粗放不羁，无须厅堂正襟危坐，喝得兴起，袒胸赤膊也无妨。早酒，较温文的早茶不知豪气到哪里去了。“难道你的家乡早上无人喝酒”？荆沙人迷茫不解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嘛，家乡与他乡习俗多有不尽相同之处。视野的屏障，使我们落入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”的窠臼，真是“不识庐山真面目，只缘身在此山中。”
原来，由过早派生的衍生物——早酒，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产物。早酒，沿着荆州境内公里的长江河道蔓延，蛰伏在江汉平原中南的荆楚之地。它从荆江北岸的沙市向东南以及西南迁徙，以至于一万四千余平方公里的阡陌乡村无处不有早酒的身影。但在泱泱大国广袤的土地里，早酒浸润之地，当属狭小一隅。独特，因此而产生。
无论早酒菜肴丰富几何，主宰荆沙过早的吃食仍然是碳水化合物。早酒是碳水的附庸，犹如殖民地般不能独立。早酒是过早的前奏。晨间的豪饮或者小酌，虽热闹无比，充其量其地位仅仅是荆沙过早的饮食分支，早堂面、酸辣米粉之类的经典吃食，才是早酒客的终极目标。
荆沙人引以自豪的鱼糕、早堂面，它的生庚至今扑朔迷离。早酒习俗虽世代传承，但它的前世渊源仍然处于臆想中，谁能说出子丑寅卯？
清晨，早堂面馆的氤氲之气弥漫在临街的逼仄食肆，门口一侧，有没有搞错？是的，甚至就在大门口，蜂窝煤炉次第排开。砂锅，炖钵，铝盆形态各异的器具鼎立其中，早酒本是简陋面馆的派生物，你能用米其林三星标准去要求？
炉火若明若暗，隐隐约约的煤火热力依旧。猪蹄烧*豆、清水炖肥肠、牛之杂碎、羊之下水热而不沸。煤炉上的炖品只能构成早酒的大众款式，小钵粉蒸，凉拌毛豆、烩炒蚕豆以及油炸卤制过的花生米等风味下酒菜间或其中。细心的面馆老板亦会预蒸小碗鸡蛋羹，置于无盖的笼中让微弱的蒸汽荡漾，温暖麻将鏖战之中完胜或惨败的兄弟姊妹空寂的胃囊。至于荆沙最为家常的油爆、*焖、小炒之类的菜肴，并非面馆主业，故恕不供给，白案面馆侍弄红案已大费周章，不可强人所难。排成长龙的食面客才是主流顾客群呢，其实，早酒的下酒菜只能与快餐划等号，早酒吃喝，要的是撩人的氛围，若置疑，你自个在家里试试？
已经作古的聂邵抚先生，沙市人，著《沙市竹枝词》。这是迄今最早记叙早堂面的珍贵史料。先生并没有穷尽旧时市井的热烈，兴许已经倾其本人见识的所有？文中提及民国时的“劳人力夫”惯食早堂面。“劳人力夫”，聂先生意指码头工人，亦即鲁迅笔下的“短衣帮”。劳人力夫在拂晓时“惯食”早堂面，“鼎沸汤鲜”的面中荤腥堆砌在海碗中，短衣帮腰间别缀的葫芦中，半斤烈性白酒随着躯体晃荡着，早堂面的“荤码子”是劳力人夫的下酒菜。面码就烧酒，是早酒的雏形。直至今日，早堂面就酒的习俗仍与旧时一脉相承。
“沙市独有的早堂汤面，半夜开业，鼎沸汤鲜、面白条劲、小菜碟、姜葱御寒、芹韭宜夏。堂倌布搭肩，手碗口唱，大连、小连、折半、单鱼、步行包碎、排到、带绕、宽汤、肥码，客到会账，面几碗、钱几多，以武汉腔喝来，节奏悠扬，别饶意趣”。民国沙市的汤面酒菜，食肆食客，在聂先生笔下清晰地展现出来。
汤鲜味美早堂面，肉片鸡丝鳝鱼条，劳力人夫呷酒吃肉喝汤，唯有饱食，才能对付一天的苦活。长江北岸的沙市人，称之为码头文化。如今，劳力人夫早已作古。食客也不再是“短衣帮”，但早酒习俗却不偏不倚地传承下来。
清晨八早，荆沙面馆，常见闲适的老者，一碗热腾腾的早堂面，叫上二两白酒，点上个人钟爱的酒菜，坐在僻静角落，慢条斯理独斟独饮，这是对旧时早酒文化的留恋和对烈酒的真爱。
“打平伙”是常见的早酒形式，“打平伙”概指早酒资费的AA制，三五好友相邀，轮流坐庄，周而复始，日日如此。这些年近五旬的汉子，朝九晚五的文牍工作他们才不屑一顾，自由择业才是人生快事。几年的打拼，早酒自由业已实现，早饮杯中酒，么子都不愁。
世界时事是早酒客热衷的谈资，美国总统大选的前期舆论与民调，是早酒客分析